本帖最后由 啊水 于 2021-4-26 09:37 编辑
小学篇
前段时间，老同学的女儿去相亲回来，她的父母急切地问她：“娃儿，印象如何？” “一枚凤凰男。”女儿平淡应答。
“凤凰男”嘛意思？听闻老同学笑嘻嘻地转述，我疑惑不解。 明白了！眼珠子转了两圈，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那位被老同学女儿称为“一枚凤凰男”的相亲对象出生、成长都在农村，通过勤奋读书，一考高中，飞出山村成了天之骄子、而后体面工作和生活。 笑得前仰后合之后，我指了指老同学，又指了指我自己：“你，我，两枚凤凰男,哈，哈，哈！”
“文革”开始后的第三年，我在资阳县祥符区太平公社王家坝小学（后来更名为天鹅蛋村小学）发蒙读书。 当年曾经满凼凼的五间教室近300多学生的天鹅蛋村小学，前两年却因生源枯竭而关闭了，出租给村民居住和做库房。村里的娃娃，要么随打工的父母去城里读高价书，要么步行4公里去原来的太平公社所在地的周家沟小学读书。 听此消息，我的心情复杂，不知是喜还是忧。
“文革”前几年，我家所在的资阳县祥符区太平公社四大队方圆九个生产队2000多人口，却没有完整意义上的小学。只有两间临时教室，是借用五小队一户解放前家庭殷实的孙姓人家的砖瓦房，由我父亲和孙正荣两位老师执教。我父亲是公办教师，孙正荣是民办教师，后来孙老师是我的班主任。
后来，四大队的领导班子在七小队王家坝王兴国家附近水井旁边的山坡上建了两间相连的泥土墙、茅草房教室，算是有了独立空间和环境的大队小学。 教室只有一道门进出，按照现在的应急逃生标准，肯定是违建。 没有通透的窗户，教室里的光线非常暗，课桌、凳子，全部是乱石支撑的石板。无论教室的地面还是坡下的操场，都没有硬化，每次我们打扫教室卫生，尘土飞扬，几乎见不到扫地的同学。
到我入学的时候，泥土墙经过几个寒暑的干燥，裂开了很多大小缝隙，大的缝隙比大人的拳头还大，用石块塞进去堵上，按照现在的安全标准应该是最高级别的危房。 教室三面墙裂开的缝隙使空气通透，夏天舒服，冬天里，赤脚衣薄的我们，四肢和屁股登儿就会被冻得失去知觉。
读到三年级的时候，大队党支部一班人下了血本，在操场边上的一包坟墓旁边盖起了两间砖瓦结构的教室，地面和走廊也打的三合土，课桌和凳子也是木质的。进出教室两道门，建筑标准和安全标准都相当合规。 读到四年级的时候，又在我们教室的下方建了三间同样标准的教室，同时又征用了近四亩地平整为新操场。 到了二十世纪，通过多少代人的不懈努力，教室里外翻新，老师有了独立的办公室，虽然操场还是泥土地面，但是教室的房前屋后绿树成荫，遮天蔽日，环境优美。还建起了围墙，有了大门，门框边终于挂上了学校名字的吊牌。 唉，太可惜了，这么好的学校，如今脏乱差，操场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一片惨淡和荒凉。 我的小学只有语文和算术两门课，没有参考读物，没有辅导资料，更没有什么兴趣班。 我天生对算术不敏感，无论平时作业或者考试都没有得过满分的记录。
考核背《乘法九九表》，孙老师要求逐个到他面前去背诵过关。不知什么原因，尽管平时背得滚瓜烂熟，可到了孙老师面前我就是记不住了。不晓得是故意放我一马，还是充分信任我，孙老师坐在椅子里，翻开算术书放到大腿上，既不看九九表，又不盯住我的面部表情，而是东张西望讲台下的学生，我时不时地瞟眼偷看《九九表》，侥幸过关。
学珠算课的时候，黑板上挂一把大的铁质算盘，珠子内有弹簧，上下推动它都能定位。 我就是搞不懂《珠算加减法口诀表》在算盘上的应用，孙老师抽我上去演示打算盘，同学们在下面跟随唱读数字，我却脑壳一片空白。
奇怪了，两门课都是孙老师一个人教，我对语文却比较敏感，最有兴趣，学起来没有障碍。 我至今还背得小学语文第一册一至八课的内容：“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无产阶级专政万岁！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打倒内奸、工贼刘少奇！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做毛主席的好战士。”
孙老师上语文课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他上语文课简直就像开故事会，教认生字、熟读词语、成语之后，就是展开讲解词语、成语的含义和引申内容，有时一个词语、一个成语往往要讲一节课，甚至一个上午。印象最深的是他讲“银河”这个词语，先讲天文知识，后声情并茂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十分引人入胜，课堂上鸦雀无声。 听孙老师上语文课，我觉得是一种精神享受。我最喜欢孙老师布置写作文，看了题目，思考一下，一边写一边脑袋里居然显示出要表达的画面，我的作文常常得到孙老师的表扬。
“学农”是我读小学的重要课程，每年秋季，我们不但要全班去帮生产队收割秋粮，还要放一周左右的农忙假回家。 “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这段话是毛主席1966年5月7日写给林彪一封信的内容之一，简称“五七指示”。翻开语文课本的封面，背后就是这段经典语录，课本第二页是毛主席的彩色画像，第三页才是课文目录。
贯彻 “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的五七指示，我的小学读了五年，初中、高中各两年。除了学费和书本费以外，不交其他费用，是实实在在的九年义务教育，家庭特别困难的学生，凭生产队的书面证明经大队部批准，可以减免学费。
小学集体最快乐就是学农，夏秋农忙季节，孙老师组织我们去附近的生产队帮助收割小麦、豌豆、胡豆等。生产队管饭，印象特别深，吃的净米干饭和菜油炒过的咸菜，每个同学都饱餐一顿，胀圆肚儿一扫劳累感。
记得“学工”是学校组织的两次参观活动。 第一次“学工”，是组织我们参观四川卷烟厂，地址在资阳县的川烟路，现在的资阳市雁江区家乐福超市处。这是我第一次身临其境工业自动化生产。我们从第一个车间一直参观到烟丝变为一支支香烟，再变成一盒盒香烟，最后变成一条条香烟。第一个车间的工人工作条件最差，他们带起口罩在灰尘弥漫的车间里忙碌，把成捆的烟叶打散，投入卷扬机传输到抖落灰尘和烘烤的机器里。 第二次“学工”，是组织我们去资阳县侯家坪的资阳县糖厂参观。我第一次坐火车，在资阳县火车站上车，坐一站路，到侯家坪火车站；第一次亲眼所见成捆的甘蔗是如何变成红糖和还冒着热气的白沙糖。
根据五七指示精神，“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大队革命委员会领导成立了贫下中农协会，简称“贫协会”，由它来管理学校。每一学期，贫协会要组织召开“忆苦思甜大会”，请来当地在旧社会“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苦大仇深的老农民控诉旧社会。台下，我们这些衣衫褴褛和一双双一年四季赤脚的小娃娃，稚嫩的眼睛盯到声泪俱下的老农民，始终不明白他那时候到底有多苦。（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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